艺术的主要价值在于什么?不是金钱衡量出来的财富和名气,不是。艺术的主要价值在于艺术家把自己的内心表达得怎样。所以,当朱曜奎说到自己的绘画艺术时,这样讲:“只有艺术最能动心”,他陶醉在油画色彩世界感悟生命:“这是一种最好的安慰,色彩会给予一切,包括我最珍重的每一个回忆。”这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的真正的需求,这是于当代而言了不起的艺术认知和艺术选择。正是这样的需求和认知,最终奠定了朱曜奎作为中国第三代油画家的重要地位。
一个画家怎样才能充分地表现出自己内心的一切?而他内心的一切又是怎样的?人的内心是如此纯粹又如此丰富,如此神秘又如此活泼,很多时候一个画家或者说任何一个人其实不知道自己内心究竟怎样。而真正的艺术家就是在不断迷茫、不断追问中完成着对自己内心的塑造与表达,或者可以说,一个画家一生创作的过程就是在不断寻找自己内心的过程。
朱曜奎这个从苏州沧浪亭畔走出的画家,自幼为这美不胜收的湖光山色、巧夺天工的中国园林和深厚的文化积淀滋养了身心,他的一颗向美之心,就像是太湖之石,浑然天成。他于1948年就读于苏州美专西画系,师从颜文樑、黄觉寺教授等名门先辈,而且,家学渊源,其父朱士杰,中国第一代油画家、创办苏州美专的“沧浪三杰”之一,亲授传承。这些都完美而系统地完成了他的艺术启蒙、迷恋、传承、推崇和创新。后人评论其父画作,“严于形,重于色,深于情”,而这于朱曜奎亦是极其恰切。
天性使然,一心向美的朱曜奎,走近每一处美丽的山山水水——走近,他是走近,而不是征服——这不仅是他行走的姿态,更是他绘画创作的姿态。《古兰经》里说:“山不过来,我就过去”,是啊,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移动一座高山呢?回答是,你自己走过去——这正是人类对自然的景仰。朱曜奎就是这样满怀虔敬之情,对山,对水,看山,看水,画山,画水;而这对山对水的虔敬又怎么能不是对艺术的虔敬?对自己内心的虔敬?
虔敬,让他崇山爱水,以乐山乐水为崇高的精神享受,视山水为自我品格的写照,甚至将山水上升为民族精神的象征。由此,他以稳健扎实的绘画根基、勤于探索勇于创新的艺术精神和热烈拥抱时代的赤子之心,行使着他作为中国当代油画家和美术教育家的历史责任与时代使命。
虔敬,让所有的色彩、光影、肌理在他的绘画世界成为生命的跃动。绘画的开始是内心的感动,同样是成功的绘画,哪一个层次更高,在于它所传达的那种感发生命的大小、厚薄、深浅和广狭,真正的好画必然有一种深厚博大的感发的生命。所以,我们会发现,朱曜奎的画不仅仅是用来看的,而是用来回味的。看一幅,盯着里面的一束光、一片水、一棵树,出一会儿神。走过去,再看一幅,走过去,再走回来,低首抬首间,都盯着画里的一些什么,回味一种强烈而又不明确的情绪,回味着刚才的回味。甚至,油画和看画时节的雨,和一种可回味的情绪,交织在一起,成为那个季节里必要的组成。
第一次在朱教授的个人展上看到他的画,先是为那幅大照片所打动,那是太熟悉的画面,独木成林的大榕树,树枝垂到地上,扎入土中,成为新的树干,婆娑的榕叶笼罩出一簇簇的翠绿、苍绿,生机无限,神秘无限。精灵一样的鸟,或栖于枝头,或盘旋飞舞,或成群结队,或独自美丽。太熟悉了,我上学的时候,学习巴金先生的散文《鸟的天堂》,在课本里见过这幅画,二十多年后,我在女儿的课本里也看到了这幅画,这时我才知道,画的名字叫《榕阴深处》,是朱曜奎先生的大型壁画创作。因为熟悉而回味,就像一年一度都能见到的秋雨,每一季落下来,又是如此不同。
我想再一次强调他画里那些高级的、神秘的、有生命感的色彩,看《秋韵》中起伏的“山峦”,夕光照耀过来,那是不杂尘埃的来自天国的纯净无比的光,照射出山峦之上最绚丽的一幕,绚丽的光氤氲而出,深浅不一的玫瑰紫色,错落地洒落于山峰之下的山岩。此间,不肯再言说,也不可再言说,这样的意境,这样的情韵,就是现代诗歌表现中的所谓“终极意象”的美吧,它难以转述但可以体验,极其微妙地构成绘画的一种“奇境”。
这样的“奇境”同样出现在那幅《秋》(A0125尺寸80-802009年)中的“秋林”,一下子将人拉回到熟悉的往昔,一个绚丽而又纯粹的秋天,世间最绚丽的色彩在这里组合、变幻,秋叶像红的黄的蝴蝶一样铺天盖地,这样的秋天,可以让一个人一下子爱上这种秋林中的母校、家园、他乡、异域。爱,和尊重、仰慕不一样,爱,很纯粹,就像一幅真正的油画。站在这片《秋》前,似乎闻到了曾经的道路上的气息,这气息可以打湿双眼。
这样的“奇境”同样出现在《静穆的湖》、《湿地》、《竹林泉声》,依旧让人如此惊诧如此迷醉,微微的云在顶上流着,森林与草地都从润湿中透出醉人的绿意,清澄明澈的湖水,静静地流淌,无言地穿插在草地森林之间,泛着离合的神光。这是美得纯粹的油画。很纯粹的绿,纯粹得超然脱俗。那就是绿,可你又看不透它,厚积的绿,软嫩的绿,鲜润的绿,沉暗的绿,明亮的绿,跳动的绿,说不尽的绿意闪烁其中,看不出刻意的组合,一切都是浑然天成,仿佛美妙的旋律自由自在地流淌。很纯粹的湖水,不杂一丝尘滓的清澈透明。有一丝轻微的荡漾,映出水边的树木草丛和微光的倒影,映出随着这汪汪一碧的湖水摇荡的心。湖水的明亮有可触摸的质感,很滑,掬起一捧,应该是浸人心脾的清冽。画面上最近的一棵小树,无叶的枝杈静默而出。与小树遥相对的是独立在湖中卵石上的一只白色鹭鸶,一样的静默。就是这棵小树和这只小鸟,有一点孤单,但不凄凉,而是惊人的安静与超然。纯粹的绿与纯粹的湖水出奇得宁静,纯粹,让万簌俱寂。
纯粹,是提纯的结果,是画家将他所见、所知、所想的最美的瞬间和片断提炼了出来。纯粹,是过滤的结果,将与内心隔膜的东西过滤掉,将那些喧闹、纷争、浮世俗间全都过滤掉。提纯是一种功力和积淀,过滤是一种修养和境界。正是因为这样一些东西,使得朱曜奎树立起与众不同的艺术风范。无论是壁画、油画、漆画,甚至工艺品设计,都让我们看一位艺术家的探索和艺术风范的逐渐确立。
朱曜奎高超的写实具象能力令人惊讶,从整体的构图到局部的细节,都可看出力求完美的追求与功力,因此他真实地再现了妙不可言的自然风光。可是这种再现又极其出色地传达出抒情诗歌一样的浓郁情绪,这些色彩、结构的描绘渲染出的氛围又那么深刻地打动了你,感染了你,甚至唤醒你的记忆。
对自然的虔敬,对艺术的虔敬,对自己内心的虔敬,让画家的心始终伴着大山大河一道起伏奔流,有发源地的清新欢快,有缓流带的平稳沉静,在“卧龙吞江”处的狂躁冲动,山水感情融合在油彩画布上,画家的灵魂与肉体早已与大自然血脉相连,与山川不可分割。朱曜奎自己说:“我的画,寄情山水,记录着流动的情韵,心壁刻画着山岳的尊形,体会着生养我们人类的大自然母亲的温暖的爱心。”
虔敬,让他博大的生命感得以呈现。虔敬,同样让他呈现出作为一代美术教育家的博大胸襟与爱心。现年79岁高龄的朱教授,从事艺术教学整整60年了,恪尽职守,呕心沥血3次成功办学,矢志不移对中国美术事业的执著、责任与热爱。上世纪50年代由出版社调到中央民族学院组建“文艺系”(现为中央民族美术学院、音乐学院、舞蹈学院),70年代与袁运甫先生等一起在中央工艺美院组建特艺系(后改称装饰艺术系),在教学活动中,力求关注中国传统绘画、民间美术和现代艺术的多方面发展,并确立了“大美术”的艺术教育观念和理性。当时,通过全院师生的努力奋斗,在中国刮起“新壁画潮”纤维艺术、漆画艺术、影视动画及游戏设计、网页设计、装饰浮雕,大到景观、公共艺术设计,小到首饰设计无不得益于“大美术”。到90年代,退休后的朱曜奎又得益于“大美术”的理念,走上了办好民办大学的新路。当时,北京大学常务副校长王若宾先生受“九三学社”委托,亲自邀请朱教授出任“北京建设大学”筹建艺术学院。为办好建大美术设计学院,他将台湾画展售出作品的费用投入办学经费,自己三年不取工资,克服了一无经费、二无人才的种种困难,在15年的时间里,成功培养了2000多名学子,这是他在公办大学40年培养学生的2倍。至2004年,他将建大美术设计学院全部财产(包括接送教师用汽车5辆,电脑120台及其他资产)无偿交给中国农业大学继续办学。结束建大的工作是朱教授的第二次退休,之后,他曾去纽约大学、哥伦比亚大学、斯坦福大学、康奈尔大学、夏威夷大学、台湾中文大学、台湾大学等地考察,得到很多启示。同时,他被美国聘为研究生导师,发挥余热。至今耕耘在美术讲坛的朱教授,心系怀想中国的美术教育,他认为:中国教学不应该只有一条考试入学的道路,专业也不能一成不变,要不断创新,艺术设计各专业也要不断地更新变革,要为国家培养创新人才,为学生事业前途着想。
追述一位艺术家的光辉业绩,其实是艰难的事情,挂一漏万的忐忑总是有的。记述到此,我还是愿意回到开始的问题,一位画家如何才能把内心的一切充分地表现出来?这是多少画家苦苦追问一生的问题。最终有一天,真的充分画出了自己的内心,这又将是一种最好的安慰。而这种最好的安慰,朱曜奎先生拥有了,这是比用金钱衡量的财富高出千百倍的价值。
谨以此文恭贺朱曜奎教授个人画展在清华美术学院开展!
(2009年8月16日,完稿于廊坊)
(冉伟严,教授,书画评论家。毕业于河北师范学院中文系,获清华大学公共管理硕士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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